孽 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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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我一直以為我並不喜歡小孩子。
而隨著林蕊肚子的日漸隆起，我卻漸漸也有了一種將為人父的欣慰感。
這種感覺十分奇妙。仿佛一件出於自己的藝術品將要誕生於世，
禁不住的憧憬與沖動。

- x9 i  m7 I9 p8 @日子在盼望中喜悅著，可是有一天發生的一件事卻在這種喜悅之中，
略略蒙上了一層陰影。

$ b% m8 s7 w* ]那是在林蕊肚裡的孩子七個多月大的時候，一次我下班回家，
0 ^* G! r. d: ]& \7 |4 ]4 ~" G在門口聽到她在電話裡和別人聊得很愉快。我進門以後，她卻已經掛機。
5 B7 V$ t: b" w" u0 ~於是問她和誰在聊天。她說：“呀，原來你回來了呀。
  ^) m+ U2 U2 M是你早先的一個朋友，聽說我快要生產了，特意來問候一聲。”
很自然地，我問：“他說了叫什麼名字嗎？”
: M& y; \8 i/ x4 c6 Q“一個女的。叫丁莉。”
9 z2 h" g- M% U# h5 U我的心裡頓時格登了一下。
+ J  w7 I+ n# c; O丁莉，我婚前的女朋友。——可是，她已經死了三年了呀！
5 k8 ~- r0 x) y5 i9 t+ r擔心林蕊知道以後會害怕，對胎兒不好，我沒有吱聲。
——也許是丁莉生前的好友打電話過來惡作劇的吧。
我這樣安慰著自己。而一絲不祥的預感卻在剎那間滑過。
* I/ y5 \4 H( T+ X: {不想庸人自擾，我努力地不去想這件事，也不去想丁莉。
　　
一個星期以後，林蕊意外早產了。現在的醫院非常人*化，因為林蕊難產，
醫生將我請進了產房，說是給她精神上的支持。
我就那麼呆呆傻傻地握著林蕊的手，看著她痛苦的樣子，我大汗淋漓。
: U- {. m1 v% k, H終於，孩子出來了。可是卻沒有我預想了不下一萬次的啼哭聲。
0 b8 _! I2 w  F6 Q$ U我走近孩子，只看到她猛地一回頭，尋到了我的方向，
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我。
/ _: q- o! M! _2 W. @一絲涼意從心底生起，不覺間，我已是一身冷汗。
　　
由於難產，林蕊的身體受到了極大的傷害，我便終日在家裡照顧她。
想象中，產後的女人雖然蒼白疲憊，但應該是幸福快樂的，
: l* Z/ _, j# C$ H1 ^8 k周身散發著母愛的光輝。可奇怪的是，林蕊卻顯得很憂鬱，
甚至在懷抱著囡囡——我們的小女兒的時候，也是如此。
是因為身體的原因？
# a) _! }  b! S' F0 u1 f, t- x我不解，便只有更細心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。希望她可以早日康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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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事情卻遠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。
那天我正在廚房為林蕊熬黑魚湯，林蕊喚我道：“老公，電話！”
我擦了擦手，便去接。那邊卻傳來了陰森森的冷笑聲。
“你老婆終於生了？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？”——丁莉的聲音！
驚嚇中，我的手一顫，話筒掉在了地上。
林蕊關切地問我怎麼了。怕她擔心，我只道：“剛洗魚的，手滑。”
; H" y% R  h0 ~4 a, P那以後我又接過幾次這樣的電話。我的精神已處於崩潰的邊緣。
我向電話裡的“丁莉”哀求道：“你放過我們吧！我已經知道錯了！
. y4 o: F/ c+ S: ^  [+ z# b我知道我對不起你，當初應該和你把孩子生下來……”
3 J/ `) g; O+ q2 ^可是“丁莉”卻似乎根本不願意聽這些，只更加陰沉地道：
“不會就這樣過去的。一切都有著因果的報應！”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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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夜半的時候，電話鈴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。
我悄悄下床，怕驚醒了好不容易睡熟的囡囡和哄了半夜孩子的林蕊。
0 D2 C; L2 D1 A& g! b  u丁莉又在電話那邊冷笑著。
“你究竟是人是鬼？你想怎麼樣？”我豁出去般地問她。
“親愛的”，丁莉叫我，“我怎麼會捨得對你怎麼樣呢？
3 Q( n2 H5 O: U$ w2 D! Z你知道我有多愛你！雖然我是為你而死，但我還是恨不起來你啊。”
“那你為什麼這麼多天一直在糾纏著我？”我憤憤地問。
“不是我啊。是我們死去的寶寶啊。她已經去找你了，
4 L5 j% x' u+ J$ g  e0 w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。寶寶她恨你，我勸不住她。”
“求求你了，不要再胡來了好不好？”
$ l5 k: O9 R9 v/ r3 j- d2 M“你不信嗎？你自己聽她說好了。”
然後，電話那邊傳來“嘟嘟”的掛線聲。
我正想掛機，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：“爸爸，
你當初為什麼不要我？是你害死了我和媽媽！” 又是一身冷汗。
) K, U1 |# ^! z0 w# z猶疑間，我顫抖著轉過身——囡囡正飄浮在半空中，緊貼著我的臉，
: d- m; N8 Q  G' U9 s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。那眼神好熟悉——正是她剛出生時看我的眼神！
  失聲尖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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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叫聲中，我猛地坐起——這才發現，剛才是一場夢而已。
我揉了揉眼睛，狂跳的心髒漸漸平穩起來。這時才感覺床似乎空了許多，
林蕊呢？一轉臉，卻發現身邊的囡囡正半支著身體，
) O# ^+ P8 U& Q$ Z5 Y! p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。——那眼神……
, Q: e8 Q! t" J( y5 |正在疑惑間，出生沒幾天的囡囡開口了：“你剛才夢見我了，是嗎？……
$ q' j: ~) v- w( C+ K7 ~- Z; d我狼嚎般地跨過她的身體朝門外奔去。
林蕊呢？這麼深的夜她怎麼不在床上睡覺？我一邊試圖打開大門，
/ ~0 v6 p, u0 i: v1 ?* Q; s一邊大聲呼叫著林蕊。可是門怎麼也打不開，而林蕊也並沒有應聲。
' c7 ]( L  Q: N' b$ H8 `& ^* Z; W囡囡卻爬下床，向我爬來，我極度恐懼地後退著，無處可逃間，
, i" ^2 J8 q/ G/ X- c+ H) j5 b7 N* \+ O我竄進了書房，將門死死地反鎖上。
而後我聽到囡囡在門口不停地敲門。我鑽進了床底。
掐了掐大腿，我想是不是又在作夢？然而大腿卻真實地疼痛著。
. e% N2 `8 U1 f我絕望地閉上眼睛，在心底祈禱她沒有辦法進來，
祈禱這該死的夜晚趕快過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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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囡囡！”我終於聽到了林蕊的聲音！
可是，天啦！她並不知道我們的囡囡……我的心提到了嗓眼
- B  w6 p% U* p& m——我不能確定一牆之隔的林蕊將遭遇什麼。
, i' T* D1 }1 e+ ^囡囡又開始說話了：“你看他膽子多小！”話言中明顯地帶有譏笑。
9 Y* ~4 q% _; O: o我的林蕊，她會不會嚇得昏過去呢？
可是意外地，林蕊卻仿佛早已知道囡囡會說話，與她對道：
“你就放過他吧。他是你爸爸呀！” ——這……這一切是怎麼回事？
. v2 W* c+ Q5 S% Q# T囡囡道：“放過他？當初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？
, b# @$ a# {8 r7 O/ ^: w$ T; ^- O我在媽媽肚子裡呆得好好的，他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我？
  b& ]5 e# E( R) Z: r. x5 k最後，連媽媽也害死了！”
# e$ N$ A6 o3 h, t5 E; `) {林蕊抽泣著：“好囡囡。你也在我的肚子裡呆了七個多月，
我也算是你的媽媽呀。媽媽求你，他已經遭到報應了，你就放過他吧。”
“你想騙他一輩子嗎？——今天的報紙呢？” “我扔了。” “咯咯。”
! T3 W- x0 j# Y0 A% j: v0 n我聽見囡囡在笑：“我拾回來了，藏在書房的床下面了
——就在他現在躲著的地方。”
黑暗中，我果然摸到了一張報紙，顫抖著點亮打火機，
' Q- _9 i" c1 a居然發現頭版上登上了我與林蕊的照片。

文章這樣寫道：“……林某終因難產死於產房。
0 D( X( c) N& v+ [! Q3 }而其夫李某當場精神失常，奪過醫生的手術刀割喉自盡，
醫護人員雖竭力搶救也未能起死回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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